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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山里的那个雨夜

1 已有 400 次阅读   2015-11-22 08:57   标签娃娃脸  style  徒步 


深山里的那个雨夜 

张学文


    六月天娃娃脸,说变就变。先前还艳阳高照,转瞬就狂风大作,瓢泼大雨。深山里,唯恐被野兽美餐,我不得不继续徒步前行。无奈脑袋晕乎乎,像要飘起来的棉花绒;腿像灌了铅;浑身再也难以挥发出一点微弱的气息。朦胧中,我恍惚听到父母呼喊着我的名字,悲切地哭嚎。
    当我醒来时,感觉身上很疼。我被一个高大魁武的藏族大汉绑在了他的马背上。他着一身深色藏袍,腰挎一把长长的藏刀。雨水顺着他的发梢一直往下流,他似乎什么都顾不上,只是不停地挥舞着手中的马鞭,一个劲儿狂奔。我冲他叫“我没钱”,他根本就不理我。我想,我该成为他的刀下鬼了,不禁毛骨悚然,后悔不顾父母反对,只身跑去成都参考艺术学院。
    那年,我刚十六岁,读高二。
    考试结果无颜见父母,只好去阿坝州找二叔,希望他能给我找份好工作。不料,刚到汽车站就被骗。手头的钱,只够我到达理县,而理县到马尔康至少还有一半的路程。下午,一到理县,我就去邮局给二叔打电话。才通话,二叔的厉声训斥就如一盆凉水,劈头盖脸地朝我泼了过来:“你这娃,读书好好的,来干啥?回去!”
    不容我分说,二叔“啪”地挂了电话。那一刻,我恨骗子,更恨二叔,毕竟我们是亲叔侄啊。去马尔康,要翌晨才有车发。趁空,我就去公安局和民政局寻求帮助。没人肯信,甚至有人鄙视的骂我‘骗子’。无地自容,我灰溜溜地跑开了。
    理县县城,紧靠着岷江支流,四面高山环抱。走在大街上,我的心“咚咚”直跳,我特别害怕做个冤死的穷鬼;晚上,趁人不注意,我潜入一栋尚未竣工的楼里睡觉。可我实在难以入眠,远处的灯光,时而照射进来,过往行人的脚步声,汽车的喇叭声,以及山里的凉风也总上我这儿凑热闹。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离我越来越近,最后在距我一米远处突然停了下来。好像有四个人,手电在旁边晃了晃,迅即离去。我被吓得连气儿都不敢出。这次醒来,夜已深。我没敢再合眼,肚子也开始闹革命。我唯有眼巴巴地祈望,黎明快来。
    天刚蒙蒙亮,我就去汽车站恳求司机帮我。谁料,他凶巴巴地将我推到一边,冲我嚷:“小小年纪,你也敢骗老子?”
  当时,发往马尔康的车,每天就一趟,要是错过了?没辙,我只好再次苦苦恳求他。说时迟,那时快,“啪”的一声,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到了我的小脸上。近一天的车程,我不敢再奢望坐车。于是我倾尽身上所有的钱,买了十个烧饼和两瓶水。一路上,火球般的太阳炙烤得肌肤又辣又疼,我的衣服早已被汗水浸透,嘴唇干得快要裂开,嗓子眼也开始冒烟。但我还是告诫自己,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动用那些食物和水。总算熬到黄昏,走了六十多公里,我却再也没能控制住自己。我一口气就消耗掉了所有的烧饼和水。
    山里唯一的公路,像一条细长的带子,随着那流淌着的岷江支流,在两边的悬崖峻岭中飘来荡去。夕阳从山脊划过,公路因为光线暗淡,而倍加阴森恐怖。离我不远的山上、小路上,一些庞然大物成群结对,你来我往。谁也不知道它们要去哪里。我的存在就像被忽略了一般。偶尔,我还能听到此起彼伏的怪异叫声。
    沿途的人户真少。猛然发现一座民房时,我的心像一盏灯被突然点亮。但我不敢靠近他们,他们是藏民。据老家人传说,藏民不仅邋遢,而且野蛮,杀人如捏蚂蚁。想到这些,我被吓得伤心地哭了起来。
    后来,不知啥时侯,我被放在了一张旧木床上。我异常的惊恐,我身上的衣服全被换成了破旧的藏服,一个衣衫褴褛的藏族大男孩就坐在床头。室内的陈设破烂不堪,且屈指可数。见我醒来,大男孩赶紧端来一碗粥。这粥里,我的脸影清晰可见。我看了又看,想喝却又不敢喝。 
    “哥哥,你喝点吧,你一定是渴坏了,也饿坏了!”大男孩笑咪咪地望着我,那双乌黑发亮的眼睛清澈见底。
   藏民也会说汉话,这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你爸爸呢?”
    “外面找药去了。”
    一个藏族小男孩跑进屋来,抢先回答我。我点了点头,用尽力气下了床。当我环顾四周,确定只有孩子在家后,我接过粥,三两口就喝了个精光。两个男孩盯着我,“扑哧”一下,脸上乐开了花:“太好了,太好了,妈妈交待的任务,我们完成了!”
    说完,他们就溜了出去。而我的心,一下子又紧绷了起来,难道他们下毒了?想跑肯定难,更何况天已漆黑,人生地不熟。
  “咳,咳,咳……”,一阵急促而猛烈的咳嗽声惊动了我,紧接着是一阵痛苦的呻吟。我,悄悄地靠近屋墙,透过裂得容得下拳头大的墙缝,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张望,只见一个形容枯瘦的女人躺在床上,看样子病得不轻,大男孩正给她捶着背,小男孩则在那儿用扇子扇着那盆刚生的冒着烟的柴火,嘴里还安慰着她的母亲:“妈,你别急,我们会照顾好哥哥的,一会让他烤烤就好了”。
    这番话,非常震撼,我轻轻地回到床上躺下,泪水也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家呀?!从小不愁吃穿的我简直不敢想象,他们怎么会过得如此寒酸。屋子是石头砌的,虽没我家砖房美观,倒也收拾得特别整齐。可我心里就不明白,这些自己都吃不上,喝不饱的人,他们为啥将我弄到这里来?
  不多会,小男孩将生好的火盆端了进来。我用诧异的目光看了他一眼,他还是那么笑咪咪地看着我:“哥哥,山里凉,你快烤烤吧。”
  “好”,我开始向着他们笑,而后明知故问:“你妈呢?”
  “病了,在床上躺着呢。”
  “你爸呢?”
  “找草药去了。爸爸说,你的腿肿了,脚破了,不赶快弄药会发炎”。
    “哦”,我的心里不安起来,“你妈病得厉害吗?”
     小男孩点了点头,微笑里带着些许歉意,说起话来就跟大人似的,“哥哥,要不是我妈病了,你来我家多好,我妈对人好着呢,因为她患的是肺结核,会传染的,所以她现在不能跟你说话,需要啥你就说,有我们哥俩呢。”
  “你们哥俩?几岁了?现在读几年级?”
    “这个呀?”小男孩有点不好意思,“哥哥十二,我十岁,我们都读到四年级,因为妈妈生病用钱,我们不读书了。哥哥为让我读书,他停学都两年了。现在,我长大了,也能照顾妈妈了。”
    这时,大男孩走了过来。他是一个极不多话的孩子,当我问他俩“你们还想读书吗?”他竟偏着脑袋看了我好一阵,才轻轻地告诉我“想”。
    “你们长大后,最想做啥事?”
    大男孩说:“我想做老师,那些上不了学的学生,我教他们!”
    小男孩说:“哥哥做老师,我就做医生,那些没钱看病的人,我就上山给他们采草药去!”
    ……
    经过这番攀谈,我敢肯定,这是一个极为穷困,也极需帮助的家庭。我的心,忐忑不安起来,开时审视自己的一些想法,也许我过分自私,或因老人们的一些不经之谈影响了我。
    八点半左右,大汉回家来,浑身淌着雨水,进门就问:“小伙子,好些不?”
    我感激地冲他笑了笑,叫了声“叔”。只见他换掉衣服后,没及歇息,就开使煎药,然后拿着草药往我腿上敷。忍不住那种烫热,我叫了起来,他却爽朗地笑了: 
   “叫啥?还男子汉,好意思叫吗!”
    “嗯”,我点点头,他也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替我揉捏着肿痛的腿和脚。那晚,我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静静的夜里,奔腾的江水声清晰悦耳,就像鸟儿在欢唱。午夜,一阵剧烈地犬吠,突然伴着劈劈啪啪的脚步声由远而近,“达娃,开门,达娃,开门!”
    达娃叔还没睡,点了一堆柴火,手里正拿着我的衣服翻来覆去地烤。听到敲门声,他立即起身迎客。来人肩上扛一袋,手上拎一袋,“达娃,一点心意,就这点米和油”。
  “老岳,我的天,这么大的雨啊,你居然还走了足足二十里山路。看你累得,快喝杯水吧!”
  “不累,不累,要不是有的路太烂不便骑马,我早到了,对了,梅朵的病好些没?”,说话间,老岳瞟了瞟从床上爬起来的我,“这个是?”
  “梅朵还那样。只是这个娃呀,哎,黑天前,他晕倒了在山沟里,多危险啊!”达娃叔深深地叹了口气,问我,“你娃为啥不坐车呀?”
    “我……”,我的脸顿时滚滚发烫,也不想再掩饰,索性将这次,关于我的一切都告诉了他们。这下,老岳先急了:“你娃儿,生在福中不知福呀,你看你达娃叔家的孩子,谁不想读书,没钱供啊。你倒好,放着好好的书不读,偏要跑去考什么演员,你以为演员那么好考,你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啊。回去好好读书吧,父母那么疼你,你别以为翅膀硬了,就能飞了!”
   岳叔这一顿教训,我无话可说,只是打心眼里由衷感激,同时我对他也产生了好奇,“你怎么不穿藏服,汉话说得这么好,你是汉民吗?”
  “我是汉民,但我们也是兄弟!”岳叔笑了,好像在笑我无知或者偏见什么似的,继续往下讲,眼睛里充满了激情与友善:“八年前的一天,我上山采木耳,没想到脚下的树枝突然折去。之后,我就躺在了他家,也就是你现在躺的那张床上,足足躺了一周,全凭大哥大嫂们精心照料,到处给我寻医问药,直到我的腿没事了,他才肯送我回家。从此,我们成了好兄弟。这两年,我弄点山货赚点钱,日子开始好过点,看着大哥家遇到困难,想拿点钱给他,他硬是不要。他这人真怪,宁可到处借钱也不愿接受兄弟的一点帮助,没办法,我就想着送点用的吧。”
  “好,我收下,就当借你的,以后一定还!”达娃叔笑了,笑得很甜,惹得我也跟着笑,我觉得达娃叔太过古板。看他们聊天那神态,犹如一汪清泉欢快地流淌,岁月没有在他们的脸上刻下太深的皱纹,他们虽穷,但很快乐,快乐得像那春阳一般灿烂。话特少的达娃叔突然感概地说,“老岳啊,等我有了机会,也跟你去山外转转!”
    “好!”哥俩激动的拥抱了一下,然后达娃叔又对我说,“把你绑在马背上是我着急没辙的事,谅解大叔吧!”
   “嗯”,我使劲地点了点头。我真不敢想,这话会是他说的,满以为他人粗性子爆,看来我识错人了。
  这晚,我彻夜无眠,想着往事,心里极懊悔,要不是我不知天高地厚,要不是我自私任性,能这么拖累达娃叔一家吗?我要尽快离开。想必远方的父母也在为我而急了,这些天过去,我居然还没打过一个电话给他们。
  天朦朦胧胧的时候,他们都睡得正酣,我轻脚轻手地找到我的衣服,然后写了张纸条道歉和致谢,别的空话,诸如报恩之类的,一句也没有。我想,做人,只有自个的良心是真的。
  雨已停。我轻轻地开了门,朝有马路的方向走去。当我回头再看那破旧的小屋时,心里酸酸的,我的眼泪默默地流了下来。多好的一家人,他们就住在那破屋里。我好希望,自己将来能有出息,能帮他们做点什么,愿他们能幸福,能早日走出大山。
  我的腿还很痛,走得也慢,边走边歇。大概一小时后,一阵“的、的、的……”的马蹄声从后面奔来。待我定睛看时,达娃叔已到了眼前,“你娃咋就走呢?腿脚伤还没好哟,快跟叔回去吧,养好了伤再走!”
   “不,达娃叔,你们够苦的了,说啥我也不能再回去!”我一下子扑到达娃叔的怀里哭了起来:“达娃叔,告诉我你的姓名和地址吧,以后我来找你!”
  达娃叔不肯告诉我,只是仔细地端详着我:“娃耶,只要你过好了就好啊!”
    我执意要走,达娃叔就扶我上马,径直将我带到米娅罗镇上。替我买好车票后,他硬要塞给我二十元钱。这可急坏了我,那可是梅朵婶救命的钱啊!看着那钱,再看着达娃叔,我的心海里泪水汹涌。
    “你这娃呀,咋不听话呢?!”达娃叔生气了,脸色发青。上了马,他骑到我跟前,将那二十元钱往我的背包上一扔:“娃子,好好读书吧!”
    话音未落,达娃叔已勒转马缰,策奔而去。看到达娃叔远去的身影,在我的视线中一点点的消失,我的心如针刺,不知道何年何时还能再见面,他们一家人,可是我在外最难得、最好的亲人啊。我向镇上人打听,但达娃叔那个山寨到这个镇上足足有五十多里,根本就没人知道他到底是哪个寨子的。
  第二天下午,我终于顺利到了二叔家。待了几天,工作没找成,我的伤倒是好了。眼见大家都忙,我很快又重新回到了学校。
    整整二十年过去,因为一直忙碌于奔波生活,我再也没有去过那个地方,不知道大婶的病是否好了起来,不知道大叔是否早已走出大山,不知道那两个可爱的小弟弟是否已走上讲堂和穿上那身美丽的天使服。
    如今,每遇同行,我就总要向他们打听,那个叫理县,叫米娅罗的小镇。
    我好愧疚,当初年少,为事草率,匆忙离开了那个山寨,竟连恩人的信息都没获悉。我真想再去那里。我好想,再见到他们,再跟他们当面说一声“谢谢”。我真是谢天谢地,令我一生温暖的深山里的那个雨夜,让我有幸结识了那么善良的一家人,不仅学会了审视自己,更加懂得了如何去关爱他人,更是改变了我一生的命运。我要永远祝福他们,米娅罗镇,我远方的亲人。
    深山里的那个雨夜,将永远铭刻在我的心中。(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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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评论 评论 (3 个评论)

  • 好人先生 2015-11-22 22:47
    2008年,《深山里的那个雨夜》首发《心生活》(月刊)(2008年第2期)
    《草地》(双月刊)(2011年第1期)、《顺义文艺》(双月刊)(2012 年第4期)
  • QQ136647651 2015-11-23 11:36
  • 好人先生 2015-11-23 12:56
    QQ136647651:
    谢谢关注,祝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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